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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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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任BOSS,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對你特別重要的人啊?”

1/“所謂前程,不就是你嗎?”

“不管我說得再深刻動容,都無法描述你在我生命中占據的位置。”

夜深。梁赫開車,直奔醫院。坐在副駕駛座的任臨樹面色陰翳,拇指不斷地摩挲著手表的表盤,這是他偶有緊張時不經意間做出的小動作。他心情覆雜,擔心得要命,倘若葉餘生真是鵲鵲,那麽她一早就該知道他在尋找她,她為何會隱瞞,不與他相認?甚至她看到鵲鵲的墓時,寧願裝死人,也不說出真相。

宋師傅沒有來得及細說究竟發生什麽事,他不敢往最可怕的地步想。

“梁赫,你是否相信葉餘生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。”他問。

“我選擇相信。這段時間,在我看來,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在牽扯著你們,她不會平白無故地一次次幫你。老板,你不得不承認,拋開鵲鵲的影響,你是有點兒喜歡她的。”梁赫終於說出了最想說的一句話。

他打開錢包,凝視鵲鵲那張唯一的照片,再度陷入沈思之中。

當他把葉餘生和鵲鵲聯系起來,在腦中仔細地過濾了一下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越看越覺得相似,為什麽他以前就沒有往這方面想呢。不對,其實也曾懷疑過,因為鵲鵲的生父叫葉莊嚴,而葉餘生恰巧姓葉,所以他側面問過她,得到的答案卻是她自幼都生活在父親身邊,便打消了他的疑慮。

他要親口聽到葉餘生的回答,是,或者不是。

車子抵達醫院門口。

“梁赫,你通知葉餘生的記者朋友,再立刻去管川家,想辦法從他們母子那兒得到我想要的消息,要快。”任臨樹吩咐道。

急診處,他看到宋師傅,大步上前,問:“葉餘生在哪兒,醫生怎麽說?”

“還在搶救室裏。被眼鏡蛇咬傷,除非找到抗眼鏡蛇毒血清......”

任臨樹一聽到蛇就敏感起來,皺緊眉頭:“被蛇咬了?究竟發生了什麽事?梁赫說他走之前,她還好端端地在我房間裏,怎了會被蛇咬?”再看向一旁低頭不語的杜宴清,他頓時明白了一切,握緊拳頭,恨不得揮拳暴打杜宴清。想到她還躺在裏面,只得將怒火壓了下去。

“是我放的蛇,但那條蛇不是我的。”杜宴清蒼白地解釋。

他沒理會,快速翻查手機通訊錄,逐個給醫藥相關的朋友和企業打電話,不惜用一切人脈和關系來找血清。花再大的代價,也要救她。

“你能想到的人,我也都想到了。這麽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,只有等明天早上了。”杜宴清潑冷水,做了最壞的打算。

搶救室的門打開,醫生表情凝重:“沒有血清,我們也無能為力。毒性極強,即使做血液透析,也救不了她。醫院方面正緊急尋找血清,再等等看有沒有轉機。家屬可以進去看看她。對了,這是病人的項鏈,扣子斷了,掉在了地上。”

任臨樹接過項鏈,握在手心,推開門,看見躺在病床上處於昏迷中毫無生氣的葉餘生。他握住她垂下的手,感受到她手腕處,脈搏輕微地振顫跳動。他溫柔地望著她,久久不語,眼淚滑落,直至淚流滿面。

“我不會再失去你了。”他在她耳邊說。他要去找血清。

走出急救室,李厲那邊傳來消息:“查到唯一一家生產抗眼鏡蛇毒血清的廠家,但庫房內已經沒有貨了。不過我也查到,該廠生產的每一批產品都有留樣,只是按照公司規定,這些留樣不允許流通。”

任臨樹下死命令:“想盡一切辦法拿到留樣,軟硬兼施。”

“難得......你會因為女人自亂陣腳。你想要血清,很簡單,我能拿到留樣,就看你舍不舍得為喜歡的女人付出了。只要你舍得,她就能活著。”趙裁有備而來,手裏握著一份合同。

“是你告訴他的?”任臨樹轉而問杜宴清。“我把手機裏每個活著的人都問候了一遍,所以,也順便群發他了。我什麽時候這樣低聲下氣地求過人。”杜宴清裝腔作勢,壓低聲說,“晚上好,請問你有抗眼鏡蛇毒血清嗎,麻煩你問問你身邊人,有人等著救命。”

“談談吧,你的條件。”任臨樹跟趙裁開門見山。

趙裁遞過來合同。

“縮短時間,簡要來說,就是你轉贈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給我,並簽訂這份贈與合同。”趙裁獅子大開口。

“你知道千樹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是多少錢嗎?簡直是趁火打劫!”杜宴清尖刻地喊道。

任臨樹細看合同,說:“公司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,還要股東大會通過。”

“你先簽合同,這只是表示你想救她的誠意。股東大會能不能通過,那是之後召開股東大會的事。”趙裁接著說:“我的堂弟,是現任生產抗眼鏡蛇毒血清廠家的經理,我能夠從他那兒拿到血清留樣。”

“好,我簽。”任臨樹未多加思考,揮筆在合同上簽了名。

趙裁拿起合同,心滿意足地笑:“英雄難過美人關啊。她這條命,是你拿千樹百分之五的股份換來的,太昂貴了。我跟你說句實話,要是躺在裏面的是你姐,我可不會簽。”

“你別太得意,仔細看簽名。廢話少說,讓你的人送血清來吧。”

趙裁再看簽名欄,只有“任臨”二字。

“怎麽還少一個字!”趙裁情緒激動。

“等血清送過來,由醫生確定後,我自會簽最後一個字。”任臨樹言罷,轉身走進急救室。他了解趙裁,為了這百分之五的股份,會馬不停蹄去拿血清。

他查看了下滴的速度,再度握住她的手。想起自遺產風波起,她挺身而出,和趙裁談條件。親眼見她為謀生所吃的苦,像流浪女一樣坐在路邊,抱住他的腿。還有在商場救小女孩時的不顧一切。假如不是她,被蛇咬傷躺在這兒的人,應該就是他了吧。無論她是不是鵲鵲,他確信無疑的是,他好心疼她。

“葉餘生,你很勇敢,還很了不起。等這次平安度過,我們重新開始梳理我們的關系,好不好?”他摸摸她的頭發。

趙裁的辦事效率第一次實現最大化,二十分鐘後,四支血清很快就送到醫生手裏。醫生匆匆進了急救室,準備註射血清的工作。任臨樹走出來,祈望這些血清能夠挽救她。

他在贈與合同上簽下最後一個字。

這時,梁赫趕了過來,緊接著,阿姜也趕來了。

梁赫見趙裁也在,於是貼近任臨樹的耳邊說:“管川母子已基本交待清楚,葉餘生是他們十四年前救下的,之後一直受他們的救助,她根本就沒有父母。也符合鵲鵲離開福利院的時間,推定基本就是她。”

阿姜急得大哭:“她怎麽樣啊,任先生,你可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她啊,剛剛你的手下已經問過我了,我回憶了一遍,從和我她相識至今的所有細節來看,還有她多次袒護你,為你做的每一件事,這些都不可能是平白無故的。她就是鵲鵲,你不能不救她......”

“不管她是葉餘生還是誰,我都會不遺餘力去救她,你放心。”任臨樹面色疲憊,眼窩深陷。

趙裁聽明白後,懊悔不已: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鵲鵲?她不是早死了嗎?早知道是鵲鵲,我就該要他名下的全部股份啊!他對她的癡情,就算是要他的命,他也會毫不猶豫吧。我真是笨!

任臨樹揮揮手。梁赫心領神會,請趙裁離開。搶救室外,站著他們五人,每個人都各懷心事。但大家一致的希望是——葉餘生平安脫險。

何為愛,愛是長久地擁有,亦是短暫觸碰後的餘溫。他在走廊裏待了一夜。

天亮之後。

葉餘生仿佛做了一個甜甜的夢。夢裏,沒有令她恐懼的事。她夢見兒時,他遞給她一顆糖,她不舍得吃。還夢見他牽起她的手,輕揉她的頭發,然後,他吻了她。是夢啊,那就在夢裏偷偷嘗嘗初吻的味道吧。她閉上眼睛,慢慢撅起嘴。

“你醒了?”溫和的聲音,迅速擊穿她的美夢。

她的動作戛然而止,睜開眼,迅速轉動眼珠,看見任臨樹正含情脈脈地凝視她。記憶停留在被蛇咬傷時,腿上的腫痛感提醒著她,這是在醫院。

“嗯,醒了。”她睡眼惺忪。

“剛才做什麽美夢了?”他問。

“夢見初吻的味道。”她只好如實回答。

他俯下身,一只手撐在床頭,然後,他的唇離她越來越近,而她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圓,腦中不停地說“不要”,卻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反抗。

“哦,小俘虜,你沒刷牙。”他忍不住笑,捉弄她。

“我......估計是藥物的作用,我現在出現了幻覺,剛把你看成別人了。”她強裝鎮靜的架勢,冷冰冰地說。心中卻納悶,為什麽一覺醒來,世界全都變了。連他都變得好溫柔,簡直不可思議。

“誰,把我看成誰?”他再度湊近,逼問。

她屏住呼吸,離得這樣近,加上沒刷牙,她又不敢開口說話,只得瞪著他。他的唇稍稍落在她的唇上,又迅速抽離,他有些得意:“這次沒幻覺了吧,看清楚,是我。”

她捂住嘴,說:“你不會是誤以為是我救你的吧,是,我是被蛇咬了,不過不是為了救你。跟你坦白說吧,我以為這條蛇沒有毒,要是知道有劇毒,我才不會……”

“鵲鵲。”他忽然動情地朝她喊。

她一怔,裝作聽不明白的樣子。

“我看連你也產生幻覺了......”

“你想吃點什麽嗎?”他打斷她的話。

“隨便吃點什麽都行。”她吞吞吐吐。

“你等著,我馬上出去給你買。”他笑得像個小孩子。

她望著他的身影,用力甩甩頭。難道做的是夢中夢,她還身在夢中?葉餘生,醒醒。別淪陷,別淪陷,你的理智到哪裏去了!

阿姜冒失地沖進來,關切而誇張的口吻喊道:“親愛的,你終於活過來了!你差點把我嚇死!謝天謝地,那幾支血清把你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。你說你,就愛逞能,這次是赤手空拳對付劇毒眼鏡蛇,我發現你每天都能活生生上演一篇新聞素材。”

“剛剛還沈浸在夢中,你一出場,就把我打回了現實。我腿疼得要命,你看看我的腿還在嗎,沒截肢吧?”

“沒有,任臨樹要保你,誰敢不護你周全。你知道嗎,你這條命,值千樹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,我腦中的小數點已經算不出來值多少錢了,簡直是言情偶像劇中的狗血橋段啊......唉,我要是早知道你的身份該多好。正好我有個計劃,做個別後重逢的版面,就寫你隱瞞身份和任Boss輾轉情深......”阿姜拿出錄音筆,陶醉地暢想。

“等一下,我隱瞞身份,別後重逢?什麽意思?”葉餘生很驚訝。

“還裝,你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鵲鵲,他全知道了。難怪你屢屢袒護他,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與他相認。”阿姜用專業記者的口吻說,“葉小姐,請問能談談你沒有表明身份的原因嗎?是自覺十四年後容貌長殘,自卑所以不敢相認,還是另有隱情?”

“別再說這個話題了,我不是鵲鵲。”她堅決否認。想到他莫名其妙溫柔的一面,原來,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。

“不承認也沒用,管川和他媽把你十四年來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全都和盤托出了。在任Boss心裏,已經認定你了,他可是拿百分之五的股份和趙裁交換的血清。”

“姜小姐,麻煩你先出去,我有話要對葉餘生說。”買好吃食返回的任臨樹淡淡地說。

待阿姜出去後,他搬過一張椅子,坐在病床邊,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一枚用褪色糖紙疊成的樹葉,說:“徐悲鴻先生去世時,衣服口袋裏還有水果糖。因為徐悲鴻在外邊應酬,總會揣幾顆帶回來給妻子廖靜文。廖靜文把最後一次的那幾顆糖放著,一直放著,時間久了,糖化完了,只剩下糖紙還在那裏。十四年前,我送給鵲鵲一顆糖,那時候,這種巧克力糖還是很奢侈的。鵲鵲沒舍得吃,還跟我講了徐悲鴻和廖靜文的故事,她說等這顆糖化完了,她要把糖紙疊成一片樹葉,永遠都戴在身上。”他停頓片刻,哽咽著說,“這枚糖紙樹葉,是從你的項鏈裏掉出來的。”

年代久遠,糖紙褪色,早已看不出當年的顏色。

——等待你多久,都不算蹉跎歲月。他將一本厚厚的行程表放在她身旁,說:“你看,沒找到你之前,我這一輩子,大概就濃縮在一本本行程表中了。將來,你會是不用出現在我的日程表上,我也依然天天都想見的人。”末了,他又補上一句,“真希望這上面滿滿寫的都是你。”

她低頭無言,淚已滂沱。

在那個年代,物質匱乏的孤兒院裏,一顆巧克力糖都非常稀有,他送給她,她視若珍寶。將這張在旁人眼中尋常的糖紙,折成樹葉,帶在身上,一帶就是十幾年。

此時,這枚“樹葉”卻仿佛成為她和他之間的信物。

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,在巴黎之前,我並不認識你,糖紙只是個巧合,對我而言,沒有任何特殊意義,幫我扔了它。”她極力否認,垂首,用力閉緊眼,眼淚似斷線的珠子落下後,就不再落了。

“你為什麽不肯同我相認?甚至,在巴黎你就已經認出我了。”他拿出她的手機,將屏幕定格在一幀畫面上,遞到她眼前,哀哀地說:“你昏迷期間,本想打開你的手機聯系你的家人,對了,就是你之前所說的親人,你的父親,但你的通訊錄裏卻查無此人。無意間,我看到你的這個賬號。”

她的關註列表,僅有他一個人。如果再細細探察,他輕易就能發現註冊時間,早在四年前。

她自知無力辯解,奪過手機,不再說話,躺下,側臥著,將背朝向他。不要承認,不要回應,找機會逃掉,遠走高飛,一定要狠心來,她和他不會有任何未來。她閉眼裝睡。

他輕輕給她掖好被子,手機再次響起,他按下靜音,摸摸她的頭發:“你先吃點東西,姜小姐會陪著你。我下午有個會議,晚點再來看你。”

她既貪戀這份溫情,卻又拼命想克制。

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,她又重新坐起來,握著手機,思緒萬千,心如亂麻。她忽地想到張愛玲《半生緣》的開篇——

他和曼楨認識,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算起來倒已經有十四年了......對於年輕人,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。他和曼楨從認識到分手,不過幾年的工夫,這幾年裏卻發生這麽多事情,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悲喜都經歷了。

倏忽之間,十四春。

她打開微博,發現原本隨意取名為“一個大窩瓜”的賬戶名,被改成“鵲躍樹梢”。而他,有條新動態。兩張長白山的照片,一張是滿眼蒼綠,一張則是大雪茫茫,配圖的文字:難怪遇不到你。

長白山的夏,長白山的冬。在她發現他每年冬天也會去長白山之後,她就改成夏天去,那張滿眼蒼綠、夏季的長白山,是她用“一個大窩瓜”的賬號發的。

很快,此條微博引發多方猜測,微博底下留言紛紛,都在問,任Boss這是要公開戀情嗎?她翻看評論,發現花癡粉“哭暈一片”,而她,和這些人,又有何不同。

阿姜神神叨叨地抱著手機沖進病房,風風火火、情緒激昂地大喊:“瘋了瘋了,節奏太快,葉餘生,你簡直是一步登天,不,應該是一步成仙!采訪,獨家采訪!”

“阿姜,你別大驚小怪、大呼小叫的好嗎?”葉餘生倦怠地說。

“快看快看,‘鵲躍樹梢’是你嗎?他@鵲躍樹梢了!”葉餘生再返回他的個人頁面,發現平時極少發狀態的他,又發了一條——

今天摸了摸你的頭發。∶)@鵲躍樹梢。

她萬分糾結,悲喜交集,打通任臨樹的電話,詢問:“為什麽改我的賬戶名?你還發那樣的內容,這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,請你時時刻刻都不要忘記你的身份。”

“我倒希望時時刻刻都能忘記自己的身份,時時刻刻記住你,別再找不到你,也別再認不出你。”他聲線低沈,令她沈淪。他又說,“我偏愛‘鵲躍樹梢’這四個字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跑到你頭上做窩?”她沒好氣地回他。

“還可以作威作福。”他說。

“你簡直是在自毀前程,苦心經營起來的正面形象,難道要因為一個女人,又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?”

“所謂前程,不就是你嗎?”他悠然地脫口而出。

如果愛你從來都只是妄想,承認早已瘋狂。

2/“換做別的女人,現在已經同我說第十八句話了。”

——這世界上突然照耀著一種光,一切都可以看得特別清晰,確切。他有生以來從未這樣思路清晰。

任臨樹在開會的間隙,竟走神了,露出笑容,很快又恢覆嚴肅的模樣。凡是因為她的開心,都掩飾不住。他恨不得早點結束這冗長的會議,還有太多的話、太多的問題要跟她說。

可事與願違,當趙裁將那份股權贈與合同拿出來時,任臨樹知道,這場會議,將要持續到傍晚。

股東們對此很不滿,一致將矛頭向任臨樹直指而來。

“集團的股權不是兒戲,更不是你追女人的手段,怎麽可以擅自就贈與出去?”年紀最長的股東張老,雖年逾八十,耳鳴眼花,卻是任枝陣營的“宰相”。

“幸虧這次是自己人拿到血清,試想一下,要是競爭方以血清要挾你,你是否也輕易就把我們千樹的股權拱手相送?”

“多虧趙部長,我看,有的人如果在其位,不謀其職,就應該引咎......”

任臨樹鎮靜地聽完這些抱怨的話語,才開口說:“我想在座各位可能不太了解當時的情況,那四支血清,能救活一條生命。就算換成是在座的任何一個人,我也能舍下這百分之五的股權,去為你們換血清。雖然我是商人,在商言商,但在人言人。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逝去,而我明明有能力去救卻不作為,不是嗎,趙部長?”

趙裁被駁回,只好點頭。

“這一季度,我們千樹集團效益增長了百分之十五,我相信這僅僅只是開始。年底,在座的各位股東都會得到豐厚的紅利。”任臨樹讓秘書將報表發到股東手中,說,“如果哪位對我還有意見,請舉手。”

股東們看著報表,都喜笑顏開,紛紛表示沒有意見。開完會,窗外已燈火通明。

會議室只剩下任臨樹和趙裁。

趙裁心有不甘:“你什麽時候做的這份報表,我可是財務部長!不要以為你能一手遮天,有我在千樹的一日,你就別想高枕無憂。你最好小心點,不要給我留下任何把柄,也不要被我查到任何漏洞。這場仗才剛剛開始,爬得越高,跌得越慘,你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看你從這個位置上掉下來嗎!”

“財務昨天就把報表放在你的辦公桌上了,你肯定沒看吧。不要只學會以財服人那一套,還要以德服人。你送出的那些好處,和年底的紅利相比,根本不值一提。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。”任臨樹含笑說完,再大步離開。

將趙裁、會議、數據、項目這些一一拋諸腦後,他走進停車場,忽然開心地跑起來,他要去見她。他特意買來一束綠色白色相間的繡球花,在卡片上寫下一句肉麻的話:我想和你聊聊這十四年的悲歡離合,還想談談餘生的種種計劃。只要你在我身邊,一瓢飲,一簞食,即是幸福。

相比任臨樹,葉餘生要顧慮和膽怯得多,她下定決心,無論他拿出什麽樣的證據,反正她就一口咬定自己不是鵲鵲,不和他相認。她被阿姜糾纏了一個下午,仍對有關鵲鵲的事,只字不提。

“我就弄不明白了,事實擺在眼前,還不承認。為他你連死都不怕,你還怕什麽?”阿姜難以理解。

“跟你說過了,我不知道那條蛇有毒。”

“就算你知道有毒,你也會那麽做。我早看出你對他有些不對勁,就是沒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處想。你十三歲時是不是長得特好看,然後就跟那些童星一樣,小時候長得水靈靈,長大後完全讓人認不出來?記得我大學認識你時,你就是這副又黑又瘦的難民樣兒。”

“阿姜,我想......”

“你想一個人靜靜!那我去買晚飯。”阿姜幽默地搶先說。

葉餘生希望傷口盡快消腫,好離任臨樹遠點,眼下只是疼痛減緩了,卻仍不能行走。病房沒清凈三分鐘,杜宴清叩了兩下門,直接開門進來,同情地說:“他都沒陪你嗎?”

“不關你的事,倒是醫院的一切費用請你自主承擔,我保留起訴你的權利。”她看都沒看他一眼。

“行行,你放心,所有醫療費,營養費,誤工費什麽的我都負責。必須要澄清,蛇,不是我的蛇。我養的是無毒蛇,已經讓爬行動物專家研究過了,那條蛇有劇毒,攻擊性也強。我懷疑是有人換了我的蛇。”杜宴清推測。

她嘲諷:“肯定是你得罪的人太多,有人換條毒蛇想來咬你。我想你也不會那麽愚蠢,直接用劇毒蛇來傷人吧。”

“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傷人了,毒性足夠置人於死地。我想不到會是誰......”

“這些話你留著跟警察說吧,你可以走了。”葉餘生用被子蒙住頭。

杜宴清坐在床邊,幽幽地問:“你真的是鵲鵲,‘鵲躍樹梢’也是你?”

她沒搭理。

“你不回答,那就是默認了。我覺得你很矛盾,不想相認,卻又離他越來越近,是欲擒故縱?換了我是你,要麽大大方方相認,做任太太,要麽就徹徹底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。”

“幫我一個忙,我就不追究你縱蛇傷人的事了。”她掀開被子,認真地對杜宴清說。當任臨樹滿懷期盼地推開病房門,卻只見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平放在床尾,他忙撥打葉餘生的電話,傳來的提示音是——“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,請您稍後再撥。”

阿姜正好提著外賣走進來。

“她去哪兒了?”任臨樹心急如焚,想想她的傷口,根本就不能行走。

“我不知道呀,她說想安靜一會兒,就她那腿也不能往哪兒走吧。我去找找。”阿姜扭頭往外走。

任臨樹從醫院沿路的閉路電視裏,找到了答案。杜宴清用輪椅推著葉餘生走出病房,到了停車場,葉餘生坐上車後排,杜宴清駕車離去。他立即撥通杜宴清的電話。

“把她送回來。”他目光如炬,看到枕頭邊那片糖紙樹葉,撿起來,攥在手心。

“她不想見你,況且,是她自己求我帶她走的,我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,讓她搭個順風車而已。”杜宴清瞄了一眼葉餘生,她似乎正在找什麽東西。

“你跟著她一起胡鬧?明知她不能出院。轉告她,不想見我,我可以不出現,她不必躲。”慍惱、失落、擔憂,還有......醋意,一齊湧上任臨樹的心間。

“她說,她不是你要找的人,也請你別再以此為由騷擾她。”杜宴清做傳話筒。

難得的別後重逢,竟這樣無終而疾。任臨樹恍惚明白了,就算現在把她拉回來,她也還是會走,他安慰自己,這需要時間。葉餘生,你究竟在逃避什麽?我們已經錯過了十四年,難道還要再繼續錯下去嗎?

他將繡球花帶回1107號房間,插在玻璃瓶中,久久註視。他送她的第一束花。去翻看“鵲躍樹梢”的主頁,發現她已註銷了賬戶。

但他沒有刪除那兩條狀態,隨別人怎麽議論。對他來說,當時的心情,回頭再想一想,也很快樂。這段往事後來也被傳成他追她未果的笑料。他那樣自以為是的一個人,還是拿她沒辦法。

朝出暮歸。

他就那樣一日日眼睜睜看那束繡球花漸漸衰敗,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。

他始終很自責,怪自己當初沒能早點認出她,在巴黎的那次重逢,他就不該錯過的,不是嗎?甚至連何蔗蔗都認出來了,他也好奇地跑去問何蔗蔗,是憑哪點認出來葉餘生是鵲鵲的。

何蔗蔗正在做酒店清潔,拿手中的床單作比喻:“酒店房間的床單我每天都會來換,但我能知道,哪個床單之前是用在哪個房間的,因為我有刻意去記,去找差異。鵲鵲離開福利院之前,來和我告別,我盯著她的臉,告訴自己要記住她的特殊之處,然後我就看見她的顴骨這裏,有兩粒淺淺的雀斑。”

“僅憑兩粒雀斑?僅僅是這樣?”他自顧自地說,滿臉不可思議。他見她時,正因周得晚的死而情緒激憤,並對葉餘生產生非常糟糕的第一印象,這使他先入為主地排斥她。

但他認為何蔗蔗所言,不夠令人信服。他哪裏會往更深的陰影裏想,一心全在思念中。

梁赫問他,究竟是愛小時候的鵲鵲,還是長大後的葉餘生。

他為此也考慮了很久,跟葉餘生所有的交集片段在腦中慢鏡頭般回放,他必須承認,他為她心動過,甚至也心疼過。可他那時都以為只是自己一瞬間的意亂情迷。秋天來了。

七夕到中秋,不過四十多天,對他來說,卻像過了一年又一年。她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他不甘心,總歸要見一面。

杜宴清不肯透露葉餘生的去向,同時卻又有意無意提起她的近況,刺激著任臨樹的心緒。阿姜三緘其口,說如果自己出賣葉餘生的話,好朋友就沒得做了。

若沒有她的音訊,仿佛一生也不過如此徒然。

直到何蔗蔗幫他想了一個辦法,哪怕聽起來真是餿主意。

葉餘生很快收到法院的傳票,任臨樹竟然起訴了她。在起訴書上,他追責她違反之前簽訂的勞動合同,擅自離崗,中斷聯系,給酒店帶來無可挽回的損失。

她可不想上信用黑名單,影響將來的求職,只好硬著頭皮來到法院。

多日不見,她倒是長得圓潤了些,穿著件白色薄風衣,氣色不錯。他反而面容枯槁,添了些清瘦。原本對他怨氣橫生,卻在見面的那一刻全部化作烏有,只剩心痛,怎麽會瘦成這樣。他見她來,便主動提出和解,只要她回到原先的崗位繼續工作,就可以彌補之前造成的損失。

法院調解室裏——

“我打算換一份新工作,需要我賠償多少,談談吧。”她硬起心腸。

“這些天你在哪兒?我去你租房的地方找你,房東說你再不交房租和水電費,就要把你的東西丟出去,把房子租給別人。我交了一年的,你有空想回去拿東西,隨時可以。”他說著一些瑣碎的事,如同聊家常。

她清冷地回道:“房租和賠償,我一起算給你。”

“你有多少錢?”他握住她的手,感覺很涼。

她想抽離,卻感受到他更強大的一股力量在與她抗衡,她便任由他那麽握著,無望地說:“你要我跟你說多少次,我不是你要找的人。鵲鵲已經死了,死了的人,和我又有何關系?就憑幾次愚蠢的巧合,你就因為執迷於鵲鵲,而把這份感情投向我,這對根本不愛你的我來說,有意義嗎?”

“你是在怨我沒第一眼就認出你。當時你知道,周得晚的死,現場一片混亂。後來有一次我看你哭,於心不忍,像鵲鵲以前哭的樣子。我見不得你哭,一哭就心疼。所以問了你一些小時候的事,但你卻故意誤導我。而且我也想不明白,你為什麽不願和我相認,直到現在,你還做無謂的隱瞞和狡辯,你甚至還險些嫁給管川。我真不知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。”他執拗地說。

旁聽的法院調解員越聽越糊塗,有點弄不清楚這兩個人的關系,也插不上話,只好悄然退出。

房間裏只剩下他和她。

她不敢看他的眼睛,因為她怕自己會動搖,會忍不住說些不該說的話。可她還是只說那句: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。”

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裏,用力抱著,不給她絲毫掙紮的餘地。情急之下,他無奈地連聲說:“你真是要氣死我了,乖一點多好,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?”說完已然紅了眼。

她又豈會不貪戀這片刻的停留。

抱緊你,我感覺自己變得富可敵國,你充填了我的整個世界。

短暫的迷失後,她匆匆掙脫,再打開門,奪門而出。她得馬上離開,再這樣下去,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不理智的事來。學心理學這麽多年,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做到對情緒收放自如,可事實上,她那些自我控制到了他這裏,完全起不了作用。

他跟著追出來,只能用最後的辦法來逼她承認,說:“你跟我去見一個人,如果之後你還是執意如此,那我就再也不糾纏你。”

她停下腳步,回頭望他,沒法抗拒他這句話。

車最終停在男子監獄門口。

她覺察出要見的人是誰,但很顯然,她只要做出反應,那可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。在此之前,她很多次想要踏進這裏,見一見那個拋棄母親的男人葉莊嚴,她那個從血緣上來講可笑的“父親”。

“想見見他嗎?”他問。“我還有別的事情,你自己去見你想見的人,我沒有興趣。”她往馬路對面走。

“梁赫幫我找人的同時,也查到葉莊嚴可能還犯了別的事,可大可小,可能會被再判重刑,那他這輩子就別想出來了,要是沒個好律師,說不定就是死刑。”他一副頗具玩味的樣子。

果然,她轉過身,怒視他,說:“你真卑鄙。”

“我再不卑鄙點,恐怕就要失去你了。”他深深地望著她。

“你確定事情是他犯的嗎,可有人證物證?”她只好問。

“先回答我的問題。再者,親子鑒定這種事,也是很容易就能得出結果的。不過,我還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。”

她將臉側過去,看向遠方,幾近淚下,說:“他只是我生物學上來講的父親,而我平生都不知他是什麽樣的人,我只知道他在這裏面服刑,他若真還有別的事觸犯了法律,那他就該接受刑法的制裁。我只想當面問他,為什麽要拋下我和我媽,讓我成為一個孤兒......”

“你終於承認了。”他喃喃地說。

“他還犯了什麽事?”說她不擔心那是假的。

“遺棄罪。遺棄了女兒,是不是應該重判?”

“任臨樹,故弄玄虛,爾虞我詐,這也是你日常工作生活的一部分嗎?”她憤怒地回敬他。

“這四十多天,我不知你在哪兒,你的傷口痊愈了嗎?杜宴清有沒有繼續騷擾你?他故意在我面前說他又見了你,我嫉妒得不得了。這麽多年一直都只有他嫉妒我的份,沒想到我也會有今天。”他真是個自大狂。

她沈默了。

“梁赫說,北山那邊,有座月老廟,香火極好,有很多失戀的人去祈願。以前聽聽,覺得好傻,那天路過,我也去了,也說了‘請讓我和她永遠在一起吧’這樣的話。我再也不會嘲笑那些去祈願的人了。”他想說的話,太多太多。

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。

她如同距離幾億光年的清冷的彎月,幾重天外的月老也許比他更接近她,更能說服她。

“你清醒一點,話講說到這一步,我也不回避你了。十四年前的我少不更事,可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女孩了,見過太多優秀的男人。我不與你相認、回避你,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愛你。你非要逼我把話講到這種地步嗎!”她雙手抱懷,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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